即墨无心无奈地暗自低叹了一声,如果不是锦寰拉着她的胳膊,自己应该早就和那一群宫人一样悄无声息地就退下了,哪里还用得着杵在这儿碍眼啊?所以说,她其实也根本就不想这么不矜持地和别人拉拉扯扯,但是胆敢骂她是贱婢……
这个黎曦,真以为成了四妃之一就可以这般的目中无人了么?
“珍妃娘娘!”骤然提高了嗓音,锦寰星目含煞,眸色深沉到恍若于顷刻之间结上了一层寒冰:“祸从口出,有时候,还是慎言为妙!”
被他身上四散而出的阴冷气息激地浑身一颤,黎曦不自由在地打了个哆嗦,却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怎么了?你们有胆子做还不允许别人说了不成?本宫就是骂了,她区区一个贱婢……”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将她尚还没有骂完的话给尽数堵在了口中。即墨无心云淡风轻地放下手,然后神态自若地看着黎曦吹弹可破的脸颊上缓缓浮现出通红的五条手指印,仿佛她刚才真的只是拂了拂袖口那样的轻松写意。
她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大善人,当着她的面如此羞辱于她,不给点教训怎么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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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教训
“你……你居然敢……动手打我?!”直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黎曦才终于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觉。一边后知后觉地捂了脸颊,一边扬手怒指即墨无心,她几乎恨不能把眼前的女子给生吞活剥了:“来人!给本宫把这个贱婢拖下去直接打死!”
“娘娘……”听到她的惊呼之声而匆匆赶来的一众宫人习惯性地听命上前,却又在看见锦寰的瞬间不由自主地犹豫起来。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子,虽说看起来就不会有多高贵的身份,可她怎么说也是二王爷带来的,眼下这位冷面王爷还没有发话,他们就这么贸然上前,是不是……
“混账!本宫说的话还不管用了不成?!一群饭桶!”此时此刻,怒火中烧的黎曦压根儿就想不到这么多,也不管锦寰还立在一旁,对着身边踌躇的众人一通呵斥之后,她转头就径直对着即墨无心冲了过去:“你们都不敢是吧?那本宫就自己来!今天非要你这个……”
“再骂一句贱婢你这条胳膊就别想要了。”极为清冷的一个声音在这个时候幽幽响起,好似是数九寒天里兜头泼下的一盆冰水,只霎时便浇熄了黎曦的心火。不仅令得她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便连身子都仿佛在冰水里泡过,不自觉地就打起了哆嗦,剩下的贱婢二字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看着面前那兀自愣怔在原地恍若小丑一般滑稽的宫装女子,即墨无心的眼底滑过一丝轻嘲,却是忽然就转身提步离开:“再一再二不再三,鉴于你是裂金国的珍妃娘娘,这一巴掌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借用二王爷一句话,娘娘还是自重一些比较好啊。”
虽说她此刻的身份并不适合跟黎曦大动干戈,但奈何她触及了自己的底线,没出手毒哑了这个女人就已经是她大发慈悲了。要知道,生于冷宫,娘亲早逝,她差不多是从小就顶着贱婢的骂名过活的。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不单是一句斥骂,更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就犹如刺在面上的青印,除非刮去血肉,猩红入骨,否则便如芒在背,永世追随!所以,哪怕时至今日,在这个她曾经苟延残喘过的裂金皇宫之内,她也绝对无法容忍任何人说出这两个字来。说是心结也好,算是禁忌也罢,总之,黎曦触了她的逆鳞,她就断不会轻饶了她。
“你这个……”见她居然就这么丢下自己离开,黎曦头脑一热,刚想再骂,却冷不防记起了她方才极其直白的那句威胁,当即浑身一颤却也只能犹自不甘心地对着她的背影怒吼道:“你给我等着!这件事情,本宫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该死的,她一定会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知道得罪自己的后果!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罢了,仗着有锦寰护着,竟然敢……
等等!锦寰!对啊,她居然把锦寰给忘了!
从冲天的怒气中堪堪回过神来,黎曦这才想起自己最初出言的目的。乍然发现锦寰自打一开始就再没有吭过一声,当下就颇为困惑地看了过去,甚至还于一双美眸中隐隐浮起了水雾,一副委屈到了极致的模样,又哪里还有先前半分的盛气凌人?
目送着那抹素衣身影缓步远去,锦寰的眼眸罕见地包裹上一层暖意,看起来竟是熠熠生辉,温润如玉地沁人心脾。这般直截了当的手段,这般爱憎分明的脾性,他在这宫中,是有多少年不曾见过了?虽说这个云无心是鸢木之人,但也丝毫不影响自己对她的欣赏之意,如果能让她彻底地站在自己这方,应该,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吧?
心中念头既定,锦寰正打算追上前去,不料才转头,便对上了黎曦那双楚楚可怜中还刻意透露出几分哀怨和忧伤的大眼。好吧,他差点忘了这个女人还站在这里。
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不耐,不知为何,看着黎曦此时的狼狈形容,锦寰心底不自觉地便是涌上了些许幸灾乐祸。他是男人,即使再不敏感,却也大概能琢磨出面前之人的心思,无奈对方再如何讨人厌,碍着身份,他总也不好如何下狠手。可是偏偏云无心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弥补了他的遗憾,而且做的毫不留情、干净利索,实在是让他忍不住想大呼一声痛快。所以即便她甩手就走,还将这个烂摊子一并撂给他,他也生不出半点责怪之心来。
“王爷……”见他只是盯着自己便又出了神,黎曦脸上飘起一抹红霞,连带着嗓音里都是染上了三分甜腻。看来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至少他还肯关心自己,那她就还有努力的方向。
“珍妃娘娘今日的行事着实欠妥,也有损我裂金皇室颜面,本王会如实向父皇禀告的。”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锦寰比谁都要更加清楚她此刻举动暗藏的隐秘心事,当下神色一敛,便是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冷峻森然到令人没来由地就是一阵胆寒:“还有,本王秉着昔年的同窗之谊,最后提醒娘娘一声,刚才那位姑娘,乃是鸢木皇室亲派的使节云无心,便连父皇对她,也要忍让三分,并非是可供你随意打骂的宫婢。是以,娘娘若要再寻她麻烦,还请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也不待黎曦反应,嘴角上扬,便是极为明显地挑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至于当年无意中救你一事,娘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况且,”他背负双手,似是再不想多看她一眼,转身即走,姿态决绝地如同是在躲避蛇蝎:“如果本王知道事后会令娘娘产生诸多误会的话,恐怕那落水之人当时便只有溺死一途了。”
第二十四章 生疑
“什么?”生怕自己没听清楚亦或是听错了内容,即墨无心眨了眨眼,当即示意问药将房门掩上:“你是说,二王爷有断袖之癖?”不会吧,她那哥哥居然还有这么个特立独行的癖好?为什么她竟连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呢?
“属下不敢妄言,此乃属下亲眼所见,当时百里公子也在场。”语调平平,言归面不改色地将他在王府看见的那一幕大致说了一遍,直惹得一旁的侍医问药齐齐面色古怪地朝他看了又看。
难怪当时这两人走得那般无声无息,却原来是瞒着她们做起梁上君子的勾当来了。而且,更要命的是,这偷窥的还是一国亲王的隐私,一个弄不好就是一场偌大的风波,还真亏他们想的出来!
“素玉公子……这个人我倒是有所耳闻……”相较于自己的两个侍女,显然身为主子的即墨无心要淡定得多:“只不过,却是实在没有想到,像简素那样的出尘之人也会难免世俗。”而且,居然还是和她那个据说从来视女人于无物的哥哥。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对了,你是和百里琉笙一起出去的,那他现在人在哪儿呢?”许是因着锦夜和自己娘亲的一场婚姻让她看淡了男女之情,饶是这在世人眼中根本就是不伦不类的龙阳之好,到了即墨无心这里也不过只是一则有些令人惊异的消息罢了。心下感慨既定,自然就想起了更为重要的事情。一个就这么突然冒出来的简素,着实还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百里公子说他还有些事要处理,所以从王府出来以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如实回了一句,言归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即墨无心,直觉性地闻道:“主子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也没什么大事。”随意地摆了摆手,即墨无心看着面前三人一脸严正以待的模样,却是有些忍俊不禁:“好了,都下去歇着吧,又不是要出去跟人家以命相搏,一个个这么紧张做什么!”虽说事涉皇家颜面,知道的太多算不上什么好事,但她原本就是在探锦寰的底,这些情报,早晚而已,避免不了的。她既有心了解,自然也会有应对之策,还用不着因为掌握了一点消息就惶惶不可终日。
“是。”两两对视了一会儿,看出自家主子是真正没把这件事儿给放在心上,言归三人也忍不住为自己的小题大作而汗颜了一把。利索地应声退下,他们将屋门重新掩上,识趣地给即墨无心留下了一方单独的空间。因为很多时候,她都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这一点,便是才跟了她不久的言归,也已经是完全地适应了下来。反正即墨无心也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弱女,并不需要有人寸步不离地贴身保护。
而眼看着他们退出屋去,即墨无心嘴角的笑意渐敛,却是转而换上了一脸的深思。她对锦寰是断袖这件事是的确没有在意,她在意的,只是那个多少出现的有些突兀的简素。
听了言归的转述,她怎么想都觉得那个简素的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那一句句看似胡搅蛮缠的无理取闹,甚至于先前绝食抗议的闹剧,到头来都是为了要得到锦寰的一句承诺,如此煞费苦心的铺垫和布局,他当真只是伶仃阁内的一个小小琴师么?更何况,简素明明口口声声是要锦寰保护自己,可为何偏偏字里行间都隐约透露出怂恿他和锦夜对立的意思呢?虽说这样一来,对她原本的计划也可以说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是为什么,这个看起来于大局无关痛痒的素玉公子竟处在了如斯关键的一个位置,直让她不生出点疑心来都不可能啊。
“我才离开了不久心儿就这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要不是知道你这丫头素来没心没肺,怕是真会以为你是在想我呢。”一道轻笑声带着特有的调侃意味在屋内忽然响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若是寻常宫娥在此,只怕还得以为是青天白日里见了鬼。
“师兄!你回来了?”自幼一起长大,对这种神出鬼没的方式早就习以为常,即墨无心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是一脸惊喜地就唤出了声。澹台沉炎伤好了之后就赶去赤火替她收拾尚未了清的残局,算算日子,也是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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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自窗外闪身进来,澹台沉炎一身黑衣,恰如黄昏时分现身作祟的鬼魅,邪肆而又危险:“这不是担心你人手不够么?所以赤火那里的事情一结束我就巴巴地赶回来给你使唤了。”
他是真的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裂金皇城。虽然知道她不是鲁莽之人,素来行事也是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断不会给任何人以可趁之机,可眼下却并不同于以往。仇恨最能蒙蔽人心,在裂金这个曾经险些夺去她性命的地方,澹台沉炎不确定她是否还能够保持住平日的淡然心境。所以,他必须回来,哪怕只是在她身边时时刻刻守着,他也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丁点儿的意外出现。
第二十五章 威胁
“既然是师兄你主动送上门来,那师妹我就不客气地收了。”早就习惯了澹台沉炎隔三岔五的调侃,也多少明白他如此来去匆匆全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即墨无心自然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适时地为跟前的男子倒上一盏清茶,她眼带笑意地看着他一口饮尽,这才语调温软地问了一句:“怎么样了,赤火那边的事情有很棘手么?”
虽说她在走之前就已经和炎烙都谈妥了,但毕竟是离开的突然了些,相关细节上的协商难免欠妥。本来以澹台沉炎的能力和智谋,处理起来应该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用不着她操心分毫,可无奈对方是和他有过正面冲突的炎烙,保不准会在暗中使什么绊子,所以她才会多事地有此一问。
“心儿是在担心我会和他闹僵么?”握住手中的杯盏轻轻摩挲,澹台沉炎一反往常的胸有成竹,竟是少见地皱紧了一对剑眉:“我也不瞒你,这一次和赤火合作的事,的确是碰到了十分棘手的问题……”
“什么?”因着从来没有看到过面前之人流露出这般为难的神色,即墨无心原本还只是有些忐忑的心霎时便提了起来:“难不成是炎烙那个家伙临时反悔了?”她可是还指望着拉拢过来的势力陪她一起对付锦夜呢,虽然并不是非他不可,但至少她也是着实下过功夫的,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呢?
想起她临走之时炎烙的信誓旦旦,即墨无心简直是想把他咬死的心都有了。这么明显的过河拆桥,他是在逼着自己对炎烈不利么?虽说那人是澹台沉炎的生父,她也没想过要对他如何,但谨慎的天性使然,她在百里琉笙给的解药上面还是动过那么一点手脚的,看眼下这情况……
“他倒是没有反悔,所以还不劳心儿你动用最后的杀手锏。”单看她眼中隐隐浮现的戾气,澹台沉炎就大致能猜到她想干些什么了,当下摇了摇头,便是一脸颇为无奈的苦笑:“再怎么样,那人也是我的亲生父亲,心儿能不对他用狠招还是不要用的为好。”尽管对他而言,那并非是多两难的境地,可能避免总是再好不过的。
“额……”不想自己的这点小动作居然也被他给窥探到了,即墨无心一时语塞,当即就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真的不是故意针对他的,只是……”只是,出于自幼缺乏安全感的关系,下意识地就对这个世界生出诸多防备罢了。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她也是绝不会用上那一招的。毕竟,那是她至亲之人的父亲,她还没有丧尽天良到为了一己的私利就让身边人受伤的地步。
“我知道的。”叹息着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澹台沉炎的眼神一如小时候看她的一样,包容而又宠溺:“就算心儿到最后真的走了那一步,我也不会怪你的。”他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若真是到了那种境地,只怕不用她出手,他自己都会狠下心来解决掉一切。纵然常言说血浓于水,可在他心中,那也不过是仅靠血脉维系的脆弱感情,又哪里及得上与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温暖与悸动呢?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囿于世俗观念的人,他做事,从来都只忠实于自己的心。所以,这样的选择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需要犹豫的理由。
“师兄……”没想到他会这么立场分明地维护自己,即墨无心眨了眨眼,心里的感动却是如潮水一般翻涌而来,直让她眼眶发酸,生怕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当即就转换了话题:“既然你说不是因为炎烙反悔的缘故,那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她不记得他们彼此交换的条件有什么地方不妥啊,为何……
不提还好,一说起这个,澹台沉炎脸上的神情顿时就恢复到了先前的晦暗与阴沉,再形容地过分一些,那差不多就是黑如锅底,好像别人欠了他千两银子多年未还一般:“炎烙说在先前你们协议的基础之上,无论你再多加什么条件他都答应,只是……”想起那家伙说这句话时的那副嘴脸,澹台沉炎真是恨不能活剐了他。
“只是什么?”读懂了自家师兄的咬牙切齿,即墨无心忽然就有了那么一点不好的预感。那家伙,该不会……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和你当面谈!”终于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澹台沉炎此刻的脸色简直是臭到了极致:“他现在就在裂金,住在城郊十里开外的一座避暑庄子里。他说他等你三天,如果三天之内见不到你,连之前的条件都统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