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为心儿,恐怕,都很少会有人知晓这位小公主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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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云相因为涉及谋反一事而被血洗满门,云倾皇后虽然侥幸未死,但也落得个更加凄惨的境地,长年缠绵病榻不说,连带着幼小的心儿也是吃尽苦头,堂堂的嫡出公主甚至都比不上浣衣局的杂役。彼时,他还只是个不受看重的小小皇子,纵使有心照拂一二,却也难免鞭长莫及。再加上锦夜的执意阻拦、云倾的依然疏远,他终于还是被迫着勉强自己忽略了那处荒冷宫室。
等到他好不容易强大起来,有着足够的能力自保以及庇佑他所珍惜的人时,他却得知云倾皇后早在多年前就过世了。而他曾经抱过哄过的那个小妹妹,也在随后两年莫名逝去,不仅死因不明,就连死后的葬身之所都无人知晓。他虽然心痛后悔至极,但也到底是无法可想。毕竟,皇宫就是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有上位者的关注和照顾,心儿最后的结局也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从他掌握的种种情况来看,父皇应该是早就对云倾皇后绝了情、灭了心,否则,断不可能让自己的心爱之人和亲生女儿就那样悲惨地死去。然而,他却始终保留着这栖云殿的一草一木不曾变动,更有甚者,还在今天允许外人踏足……
这其中,究竟又有着什么样的深意呢?
“唉哟,二王爷您可算是来了!”一声压抑着喜悦的低唤猝不及防地入耳,瞬间就让锦寰从追忆往事的状态之中跳脱了出来。下意识地循声而望,他看见胡六正急急忙忙地快步走近,那张保养得宜的老脸之上还犹自透出几分惊喜的意味:“小的等到您现在了,您再不来,小的都要派人出宫寻去了。”
知道面前之人是父皇身边用老了的人,见惯了大风大浪,若不是事出有因,定然不会作此姿态,因此锦寰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一边点头示意,一边就朝着他低声询问道:“父皇是什么打算,又为何会特意选在这里和鸢木国的人商谈?”
这话问得隐晦,但胡六乃是人精中的人精,混迹深宫多年,了解太多的皇家秘辛,又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思?当下就照着锦夜的吩咐,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半遮半掩地和锦寰交代了个清楚,只在最后适当地添了一句自己的心思:“谁也不明白皇上为何会突然起意跑来这闲置了多年的栖云殿。不过,小的倒是听皇上不经意地念叨过,这位云姑娘和仙去的皇后娘娘有着几分相似呢。”
他是皇上的人没错,但这也并不影响他对其他主子示好。毕竟,不管怎么说,皇上百年之后,眼前的二王爷便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了,早点表明立场,他能够安身立命的根基也就越足。至于别的什么嘛,呵呵,这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内侍需要关心的东西了。
第十七章 救场
而相对于他的简单逻辑,锦寰却是被这过于庞大的信息量给惊扰地一时之间都回不过神来。直到一旁的胡六催了又催,他才将将捡回了几分理智:∓quot;所以现在,那位云姑娘是在给父皇解毒么?∓quot;
一直以来,锦夜针对其余四国的举措都是没有瞒过他的,是以他对个中细节也算是了然于心。可偏偏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神秘势力却是他压根儿就没接触过的范围,不仅完全不了解,就连这群人曾经秘密出没于宫闱之间都是全不知情的,而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就是这个势力给他父皇下了毒?况且海神之殿,那不应该是大陆传说中的神仙聚居之地么,为何在现实中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胡六显然对这个问题也是半点摸不着头脑。从那两个人独处到现在,殿内并没有发出过半点异响,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低不可闻,纵然他人老成精,又能上哪儿去揣测?不过……
“既然二王爷你都来了,那就直接进去吧。皇上之前吩咐过了,您来的话是不用特意通传的。”说完,他半侧了身子,让出路来给锦寰:“二王爷您请。”
∓quot;嗯,有劳了。∓quot;微微颔首,锦寰索性也不再多做纠结,抬手推开殿门就迈步而入:∓quot;儿臣参见父皇,给父皇请安。∓quot;他虽然是奉命前来,多多少少也有着给锦夜解围的意思,但无论如何都是在外人跟前,他总得把面子上的功夫给做足了。
“进来吧。”内殿传来锦夜一如往常的沉稳嗓音。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点隐约的古怪心理在作祟,锦寰竟莫名地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味道。
“是。”垂首掩饰好自己眸底乍然外露的情绪,锦寰缓缓走进殿中,毫不意外地便看到了印象中的那一抹纤细身影。正是云无心。
她依旧是一袭素色单衣,墨色的长发笔直,柔顺至极地自双肩垂落而下,单就这样看着,还真是应了那句“衣似蝴蝶发如流瀑”的赞誉。不过很奇怪的是,这个女子比起初见之时,几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那份外貌上的孱弱和娇怯荡然无存不说,连带着原本的呆板和矜持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只是维持着和自己父皇面对面站立的姿态而已,却是生生地站出了一股犹如利剑出鞘一般的凛然威严。不仅在气场上全然不输锦夜,甚至还在极为强硬地逼迫着面前的男人低头。这种形象,可不是他当日所见的卑微小使节能够表现地出来的。
看来,这两个人,大约是并没有能够谈拢啊。无声地叹了口气,锦寰突然就明白了锦夜方才语气中潜藏的轻松意味,自己果然来得很是时候呢。
“无心见过二王爷。”没有因着他的意外介入而表现出丝毫的讶异或者不悦,云无心中规中矩地退了一步,却是看不出半点异样地福了福身子,端庄而识礼至极。这一刻的她,好似是骤然敛去了通身的锋芒,少了先前的咄咄逼人,倒是又恢复了那个木头美人的模样,直让锦寰看得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个女人,难道是在表演变脸么?人前人后的差别这么大,她到底是在甩花招还是真的不想惹到任何关注?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招确实管用就对了。至少现在,自己是对她真正产生兴趣了。
“云姑娘免礼平身吧。”难得地对一个女子这般和颜悦色,因着锦夜在场,锦寰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绕过她之后就径直冲着那仍旧兀自出着神的九五之尊一抱拳,朗声道:“儿臣不知父皇在接见使者,擅自闯入,还请父皇恕罪。”
这就是帝王的脸面。哪怕是他再急吼吼地命人传唤,一旦说起,总也是自己的罪过。换言之,如若他有一天铸下大错,只要自己是和他站在同一条船上的,那就免不了要站出来替他顶罪。不知为何,一想到这点,锦寰的身子就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用在这里,真是再应景不过的了。
“无碍,皇儿起吧。”伸手虚扶了一把,锦夜显然对他这么识大体的表现感到满意无比:“朕和云姑娘只是闲聊一二罢了,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若他再不进来打岔,那才是要出大事呢。
“皇帝陛下的健康乃是国之根基,如果连这个在您的眼里都算不得大事,那臣女也无话可说了。”不待锦寰开口接话,即墨无心就已经浅笑着出了声,那挂在嘴角的一抹笑容,毫不掩饰,连讽刺的弧度都是纤毫毕现:“倒是无心太过小题大做,既如此,便请皇上准许无心先行告退。”说着,她象征性地行了一礼,竟是不管不顾,直接就想要离开了。
第十八章 无奈妥协
“且慢!”闪身拦住她,锦寰掩藏好面容之上的浅淡无奈,却是完完全全摆出了至纯至孝的模样:“云姑娘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显见得也是出于为国为民的一片好心,如果仅仅因为一时的意见相左就弃你我两国的情谊于不顾、弃本王父皇的龙体于不顾,那未免也太过遗憾了一些不是么?”
他并无心做一个天大的孝子,甚至他对自己父皇此刻的困境还怀抱着那么一分幸灾乐祸。但至少现在,他不能够放纵自己流露出半点蛛丝马迹,更何况,他也确实是好奇,究竟那海神之殿的人在暗中动了些什么手脚,居然能让父皇那样一个算无遗漏的人中招而一无所知?就他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在这裂金国境之内,除了那神秘莫测的鬼谷医仙,差不多已经是聚集了天下大半的杏林高手,若说连这些人都无法瞧出端倪,那这奇毒也未免太厉害了一点吧。眼前这云无心虽说是出身于医蛊传世的鸢木,但光凭这个年纪和阅历,纵然他对她颇为摸不透,却也不敢抱有太多的信心。
直面向他,即墨无心的眸色澄澈依旧,便连半分畏惧的阴霾都不曾显现,着实是淡定从容至极:“二王爷说得极是,但如今并非是无心不肯顾及两国情面,而是皇帝陛下压根儿就不曾把我鸢木放进过眼里。既如此,我想我也没有必要再多说些什么了,这一趟,就当是我鸢木自作多情,选错了盟友,日后但凡出现任何变故,但愿你们不要后悔。”说罢,她只对着锦寰轻轻一福就径自绕过了他去,走得决绝而愤然无比。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出言威胁于朕了。”就在她抬手欲要拉开殿门的瞬间,锦夜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沉沉地开了口:“云无心,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胆子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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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已然搁置在门扉上的双手收回,即墨无心的嘴角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浅笑,一回过头去,却又恢复成了一池春水了无痕的平静:“承蒙皇上夸奖,不过臣女素来胆怯得很,所作所为,也只是实事求是罢了。仗势欺人的勾当,无心自认还做不来。”
“仗势欺人?”挑了挑眉,锦夜忽而一笑,先时的冷怒不再,倒是实打实地透出几分苦涩和疲惫的意味来:“真是好伶俐的一张嘴,便连半点亏都吃不得的。”说着,他自转身在一旁的桌边坐下,只朝着即墨无心点头示意道:“来吧,给朕诊脉,你所说的,朕统统应了就是。”
“哦?”闻言,即墨无心立时背门而站,却是并没有要走过去的意思:“皇上此言当真?”她自是清楚自己这一招欲擒故从给眼前的这个男人造成了多少心理负担,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总得激他一激才算圆满不是?答应得太过痛快,反倒是弱了气势,叫她刚才的一番作为都显得矫情了。
“父皇贵为天子,当然是一言九鼎,云姑娘大可放心。”适时地插了一句,锦寰实在是佩服她的心性。到了这种时刻竟然还有心思疑神疑鬼,她难道真的不怕父皇一怒之下会杀了她么?
“好吧。”轮番打量了一下这对眉眼间皆透出浓重无语神色的父子,即墨无心提步走到桌边,袖口一转之下,竟是直接拍了一张文书在梨木大桌上:“口说无凭,皇上若要臣女出手救治,还是先把这个印给盖了吧。”
“你……”一眼扫过那份条款清晰的文案,锦夜当下抬手指了面前的少女,简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什么叫得寸进尺?!什么叫大胆包天?!这个云无心根本就是把天底下所有无赖的德性都学了个十成十!就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胆怯得很,她若还叫胆怯,那这世上就没有胆大之人了!
额……嘴角抽搐地将那东西给大略扫了一遍,锦寰几乎快要忍不住给云无心鼓掌了。这种阵势,明摆着就是有备而来,得亏她刚才还是一副天下人皆负了自己的模样,孰料一转身就来了这么一手。高,实在是高啊!不得不说,看着自己父皇那一脸被算计了之后还有苦说不出的样子,锦寰着实是乐开怀了。
“咳咳,父皇,依儿臣所见,云姑娘这一举措也算是合情合理,不如……”不管是出于何种心思,该打的圆场总还是要打的。锦寰还不容易憋了笑,强装出一贯的面无表情来。反正那列出来的条款无伤大雅,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开口应承也只是早晚之事,还不如就坡下驴,倒也显得己方爽快大度。
有意无意地伸手抚上了太阳|岤,锦夜觉得自己没病都快要被气出病来了。不过无论有多不甘心,他到底还是有分寸的,也明白自己儿子的考虑并没有错,于是当即就扬了扬手,强忍了怒色道:“算了,反正也不急在一时,干脆明日这个时候再请云姑娘来诊脉吧。皇儿,你现在带云姑娘去御书房加盖玉玺,朕想先歇着了。”他是真的,不想再看到她此时此刻还杵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
“是,儿臣遵旨。”介于锦夜一直有把自己往皇储方面培养的心思,因此对于这一句话,锦寰倒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意外来。行礼告退之后就拿了文书领着即墨无心朝外行去:“云姑娘,还请跟本王来吧。”
第十九章 血浓于水
“俗话说,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本王实在是好奇,你到底是凭着什么认定我父皇不会因为一时的震怒而对你下杀手的呢?”离了栖云殿,锦寰按惯例摒退了随侍的宫人,只和着即墨无心在大理石铺就的甬道上缓步而行。因着这两人皆是出尘脱俗的风姿,就这般并肩齐步,远远望去,倒是一副意外和谐的画面,饶是沿途的宫娥太监不少,也不会不长眼地在这种时刻凑上前去自讨没趣。
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即墨无心习惯性地打了个马虎眼:“因为在无心眼中,裂金国的皇帝陛下可不是会咬人的兔子。”所以,他压根儿就不存在被逼急的时候,也就无所谓咬不咬人的问题了。
斜睨了她一眼,锦寰转过头,虽然依旧是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容,但语气中的无可奈何明显是呼之欲出:“云无心,你的确是胆子大得可以。当着本王的面还能够如此理直气壮敷衍了事的人,你应该算是第一个了。”之前他还以为她的这种伎俩只会用来对付他的父皇,所以一听之下还隐隐有着些许痛快的意味,孰料这丫头根本就是对事又对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着实是难缠得很啊。
“多谢王爷夸奖。”浅浅一笑,即墨无心的眼角余光扫到锦寰俊脸之上的苦色,心中那极为隐秘的一角却是不自觉地柔软了下来。
如果非要说这裂金的皇宫曾经也给予过她片刻温暖的话,那除了早已死去的娘亲和花梨姑姑以外,就要属此时此刻这个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了。锦寰,这个和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即便她当时尚还年幼,却也依稀记得他是这偌大皇宫中唯一抱过、哄过她的人。现在想来,当年的他,也不过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皇子,没有母妃的照料,没有亲族的庇佑,他在这深宫大院之中,定然也是尝遍了人情冷暖。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仍旧会隔三差五地偷溜到冷宫来看望自己这个在别人眼里压根就无足轻重的小妹妹,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是碰一碰。这份情意,对于身世坎坷的彼此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所以,若是情况允许,她倒是并不排斥这个哥哥,至于接纳到何种程度,却是要看他现下的立场如何了。
听着她过于外露的调侃,素来冷面的锦寰却也只剩摇头的份。望着她那似曾相识的精致侧脸,他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竟是鬼使神差一般地低声开了口:“父皇是个心机极深之人,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无论你手中究竟握着他多少把柄,还是小心一些为妙。”有锋芒是好事,但物极必反、刚过易折,唯有宝剑藏于匣、锋芒暗蕴才是持久之道。
“你……”下意识地跟着住了脚,即墨无心第一次正眼看向跟前之人,却是流露出了十足十的惊奇与讶异。他莫非是认出自己了?否则,何以说出如此直白的告诫之言?可是,也不正常啊。锦寰当年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还只有三岁,连面目都尚未长成,时隔那么久,他又怎么可能还会辨认得出?但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缘故的话,他现在的举动……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一些吧?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锦寰暗自低咒了一声,却是有些懊恼地蹙起了眉头。不知为何,刚刚看着她的侧颜,他竟然是打心底涌上了一股无与伦比的熟悉与亲切之感。是以,他一时恍惚之下,提醒的话语就这般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